听到动静,玉姜睁开了双眼,疑惑地问:“泡药浴啊,你站着不动想什么呢?”
没料想先被质问,云述这才道:“那,还请你,先……回避。”
玉姜怔了怔,没忍住笑出了声。
她还道此人为何半天都不动,也不入水,原来是介意她还在。
她走近前去,凑近他,道:“泡药浴,里衣是不用解的。出翁特意让我在这儿,趁药浴之时探你心脉,为你疗伤。不过,你要是想把里衣解了,我也不怎么介意……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云述打断了她的话,丝毫不想也不敢再听下去,解外衣的衣带时还回头道了一句:“多谢。”
浴桶与玉姜之间还隔着一层纱帷,其实什么也看不清,隐约之间只能看到云述模糊的背影。水汽弥漫之时,一切更加模糊。
药材被热水浸泡出清浅的香气,几乎将这里整个包裹了起来,温热平和,与山洞之外大雪的肆虐截然不同。
“水温还好吗?”
玉姜不忘问一声。
云述低声嗯了一句,不再答话。
“这些药材都是出翁的宝贝,肯给你用是觉得你伤重可怜,你要谢也是谢他。我就是顺手帮忙……”
玉姜在纱帷之后絮絮地说着闲话,不多时也声音中便带了困倦,没多久便再无声息了。
想来是睡着了。
云述正想回头看一眼,自己的肩上却落下了一只瘦削而白皙的手,不轻不重地按了一把,玉姜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:“你怎么肩膀处也有伤?”
不知她何时走了过来,忽如其来的触碰出乎云述的意料之外。更何况他整个人还浸泡在浴桶之中,即使是想避也避不开。
呼吸急促了一下,云述微微侧身,道:“我无妨。”
瞧他这般抗拒,玉姜只觉得好笑:“方才不是说了,我是要为你治伤的。”
热汽湿了他的长发,水滴落下,洇湿了他肩上的薄衣,又缓慢地顺着他的肩线淌进了浴桶中。他气质沉而清冷,清瘦却不羸弱。水雾朦胧之间,玉姜收回了手,后知后觉地明白他为何如此。
他从未在沐浴之时与旁人共处,虽说里衣穿戴整齐,却还是不免多几分尴尬与别扭。本还隔着一层薄纱倒也没什么,可此时她却已经越过了薄纱,温热的掌心正触碰他已经湿透了的肩颈。
“你是伤患,我又不会把你怎样。你害怕我啊?”
云述喉间的话翻滚了一下,又咽回去。
他抬眼,正对上她含着散漫又澄明如水的笑意。一时间,他连想说什么也忘了。躲不掉,他只得迎着她的笑,生硬地答了句:“……不是。”
“不是就好好配合,别死在我这儿。”
玉姜低头,施法探他的脉息,确认无碍之后不留情面地转身就走,准备药浴要添的药材。她这一连串举动分外熟稔,行云流水没有片刻停顿。
见她挑帘出去,云述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。
他垂眸看向手腕,沉思半晌才下定决心握紧手指,然而,他感受不到体内丝毫的灵力。
与此同时,能给人带来摧骨疼痛的煞气侵入,正沿着他的脉息缓慢涌流。
这样的症状他有所耳闻,是因为修习之法与本身灵力相克,给了渊中煞气可乘之机的缘故。这是提醒也是警戒,让他再一次清楚地明白,自己不是一个纯粹的剑修,是狐。
药浴的水逐渐温凉,虽感受不到什么奇效,不过他的确觉得身上松泛许多,那些剧痛也缓解了。
披衣出去,这才发觉整个噬魔渊已经被大雪覆盖,成了一片无垠的白。
踏雪前行,在绕至断崖之后,是一片潭水。落雪的天气里,水边积了一层薄冰。
在潭水边上的人,是玉姜。
她盘膝而坐,盯着手中的断剑出神。不久后,她捏诀试图修复断剑,淡蓝色的光晕绕着断剑旋转片刻,不多时,还是黯淡了。
短短一会儿,她试了多个法子,皆无济于事。无落剑除了飞出剑鞘震颤片刻,丝毫没有复原的意思。
听到身后的动静,她回头看了一眼,收剑,问:“你怎么过来了?”
“找你。”
云述踩着薄冰走过来,咯吱声细碎,在空荡的山谷之间反倒明显。
他在她跟前同样坐了下来,仰面看天,道:“多谢你们,我此刻觉得好多了。来时路上本想将这话亲口对出翁说,但是没遇到他。”
“他啊……”玉姜轻笑一声,“天这样冷,他熬不住,定然缩起来睡觉去了。别说你了,有时候连我也找不到他。”
云述跟着笑,但是还是回想起方才,问:“方才那是你的剑?”
玉姜的笑凝固在脸上,沉默了许久,道:“很久之前被我不小心弄断了。”
“剑修之剑轻易不会受外力影响而断,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什么?”
“除非它感受不到你需要它。”
说完最后一句,云述有些后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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