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二狗,成了“李老板”。
这个消息,像春风一样,吹遍了狗子湾。可只有二狗自己心里清楚,他这个“老板”,当得有多么的战战兢兢。
那张盖着红章的承包合同,和那张十万块的贷款批条,揣在他兜里,沉甸甸的,烫得他心里发慌。
工程,在刘琴的技术指导下,轰轰烈烈地开工了。
二狗身先士卒,脱了上衣,第一个就跳进了那又湿又滑的勘探坑里。他那身古铜色的腱子肉,在太阳底下,像是抹了油一样,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。
可现实,很快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。
那条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地下暗渠,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,都要难对付。淤泥,又深又臭,几乎能没过人的膝盖;渠壁上,更是有不少塌方下来的、磨盘大的石块,光靠人力,根本就清理不动。
工程的进度,慢得像蜗牛爬。
为了赶在冬天上冻前,把这最重要的“水脉”给打通,二狗咬着牙,采纳了春香嫂那个“高薪养兵”的策略。他给所有来干活的工人,都开出了村里最高的工钱——一天二十块!并且,还破天荒地,许诺“管叁顿饱饭,晚上那顿,还有酒有肉!”
这条件一开出来,村里那些本来还在观望的懒汉们,眼睛都红了,一个个都抢着来报名。一时间,果园的工地上,人声鼎沸,热火朝天。
可人多了,问题,也跟着来了。
这天晚上,二狗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。兰姐已经帮他把这十几天来的账目,仔仔-细细地,都算了出来,记在了一个新的账本上。
灯下,兰姐的脸色,有些凝重。
“二狗,你过来看看。”
二狗凑过去一看,那账本上,一笔一笔,记得清清楚楚。
“你看,”兰姐指着账本,声音里,带着一丝担忧,“乡里那十万块贷款,听着是多。但是,我帮你合计了一下,咱接下来必须花的‘大头’,就有好几笔。”
“按照刘站长的规划,明年开春,咱得买至少五百棵优质的水蜜桃树苗,现在一棵好苗子,就得叁四十块,光这一项,就得两万块打底。”
“还有,改良那一百多亩的土壤,买生石膏、腐殖酸,再加上后期的农药化肥,我估摸着,至少也得两万块。”
“再有,就是挖那个十亩大的鱼塘,还有修水坝。我托人打听了,请工程队,连工带料,没有叁万块,根本就下不来。”
“等鱼塘修好了,买鱼苗,又得是一万块。这几笔钱,加起来,就已经是八万块了。这都是一分都不能少的‘死钱’,咱必须得提前预留出来。”
“再加上,咱还得买台抽水的水泵,买点锄头、铁锹这些农用工具,乱七八糟的,至少也得准备五千块的备用金。”
兰姐抬起头,看着二狗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也就是说,那十万块里,咱真正能动用的,用来挖这条暗渠的活钱,最多,只有一万五千块。”
二狗的心,“咯噔”一下,沉到了谷底。
他又低头,看向了另一页的支出账目。
“你再看这十几天,”兰姐的手指,点在那些数字上,“光是给二十个工人开工资,加上每天给他们买酒买肉,叁顿饭的开销……一天下来,就得四百多块!这十来天,咱就已经花出去快六千块了!”
“可那暗渠,连五分之一都还没挖通!”
这个残酷的数字,像一记重锤,狠狠地砸在了二狗的胸口上,砸得他眼冒金星,半天喘不过气来。
他这才意识到,自己这个“老板”,当得有多么的幼稚。他光想着怎么把事儿干好,却完全没有“钱”的概念。
“照这个速度下去,”兰姐的声音,充满了忧虑,“别说把渠挖通了,我怕……再过半个月,咱连给工人发工资的钱,都拿不出来了。”
不仅如此,工地上,也开始有了些抱怨的声音。
“这活儿也太难干了!天天在泥里泡着,累死累活的,一天也挖不了几米!要是这样干下去了,果园2年也搞不起来,咱们是不是得提前把工资要出来呀”
“就是!我看悬!别到时候,果园没干成,咱这工钱,都要欠着!”
这些话,像一根根针,扎在二狗的心上。
他第一次,感觉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、巨大的压力。他一连好几天,都吃不下饭,睡不着觉,嘴上,都起了燎泡。
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刻,他把他最信任的两个女人,又一次,召集到了自己家里。
当二狗,把那个写满了“赤字”的账本,摊在炕上时,屋子里的气氛,凝重到了极点。
“嫂子,姐,”二狗的声音,沙哑得厉害,充满了疲惫和自我怀疑,“我……我是不是……把这事儿,想得太简单了?我是不是……根本就不是当老板的料?”
兰姐看着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,心里,又疼又急,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。
可就在这时,春香嫂,却猛地一拍炕沿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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