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肩头衣裳,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,言语中也生出了一分冷静:“你只是不信我,怕我和那群人同流合污,是吗?”
柳青竹忍耐到了极点,一把推开她,嘶吼道:“你替灭我全家的仇人做事,叫我如何信你?!”
百里葳蕤踉跄几步,才堪堪稳住脚跟。污水漫过膝骨,少年佝偻地站立在原地,眼尾泛红,竟显得有些可怜。
柳青竹喘着粗气,双眼干涩。不知为何,她有些心痛,十年的潦倒光阴磨出一身刺,扎得彼此遍体鳞伤,也许今后,也要如此千疮百孔地活下去了。
她沉默地想着,觉得不该再同百里葳蕤浪费时间,径直撞开失魂落魄的人,踏着泥砾就要离去。
百里葳蕤低垂着脑袋,双腿岿然不动,背影像一座沉默的山。
泥沙漫过大腿,柳青竹步履维艰,耳边忽然落了一句:“明明姑娘也是想全身而退的,不然为何睡在仇人之女的身侧,却迟迟不敢下手?是怕殊途同归,还是,你对叶墨婷有情?”
闻言,柳青竹脚步一顿,只觉她不可理喻。
百里葳蕤自嘲一笑,道:“既然姑娘并不需要我,那么这个世间,于我而言也没什么意义了。”
言罢,百里葳蕤逆流而行,朝漆黑一团的深涧走去。刚走几步,有人猛然拽住她,百里葳蕤不肯动,面上就挨了一巴掌,柳青竹怒不可遏:“你要寻死我不拦你,好歹别死在我跟前,我嫌晦气。”
话语砸下,百里葳蕤被人拽了后领,拖着往出口走。途中她几番挣扎,被踹了几脚才安静下来。
柳青竹将人甩在树干上,往她另一边白净的脸上甩了个对称的印子,骂道:“告诉我,这批盐到底怎么回事,说完你再要寻死觅活的,我保证不拦你。”
百里葳蕤躺在草坪上,脸上两道火辣辣的掌印,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,她双唇浅浅开合:“姑娘自己也清楚吧?不过就是叶萧两家以你体内的无可解作为要挟,在云山换取一间储盐驿道,而拓跋涉水,便是除你之外,人尽皆知的耳目。”
“所以啊,宫家并不无辜。”百里葳蕤咧嘴一笑,唇角渗出的血被雨水冲刷,“圣女怎么能想到,自己亲手研制的毒药,会铸造如今的因果?”
柳青竹双眸冷了下来,她拔出腰间匕首,高举在少年的头颅上。百里葳蕤噙着视死如归的浅笑,轻轻闭上双眼。
预想的巨痛并未传来,耳边掠过一声闷响。浓密的睫羽微颤,百里葳蕤缓缓掀起眼皮,只见女人将匕首钉在她的脸侧,冰寒的触感擦过皮肉,被淋湿的墨发垂在她的锁骨上,柳青竹睥睨着她,寒声道:“事到如今,我们恩怨两清,到此为止。”
话落,柳青竹扔下匕首,也抛下体无完肤的百里葳蕤。
百里葳蕤宛如一滩死水,毫无波澜地眨动眼眸,良久,她才垂眸看向远处——女人只给她留下了一道朦胧的身影,徐徐消失在烟幕骤雨中。
蓦然,一把伞为她遮去了大片的雨,身侧之人唏嘘道:“早日收手吧,你再如何做,她也不会为你动容。”
百里葳蕤心不在焉地喃喃道:“那年,她也是这样为我撑伞。”
秋蝶沉默地看着她,少顷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柳青竹和婉玉下了山,随便找了客栈换掉脏透了的衣裳。
婉玉捧上一碗热茶,问道:“姑娘,事已明了,我们还要继续查下去吗?”
“虽然已经知悉了一个大概,但这其中许多的事,我还看不真切。”柳青竹接过热腾腾的茶盏,心事重重地抿了一口,“没有足够的证据,那两座大山,以及藏在他们庇护下的势力,还无法全部颠覆。”
柳青竹动作一顿,眼前恍然闪过三姐姐抱着拓跋涉水死不瞑目的模样,紧接着,眉间尖锐地疼痛起来,她掐住大腿,尽量不让婉玉瞧出端倪。
“那我们接下来”婉玉抿了下唇。
柳青竹沉吟片刻,生忍着疼痛,将茶盏重重摔在桌面上。
“去苏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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